未完成的行銷攻略——誰該進入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?
當戲曲持續變體,音樂劇會不會是一個足以「統合」的形式?…基於這樣的形式設計,看似可以同時收納戲曲與音樂劇的觀眾,但往往這兩端的受眾都可能因其中相對不合乎訴求的表現,而得不到滿足;另一方面,由於形式難從戲曲、或是音樂劇進行切入,演出前的行銷相對難找到合宜的用詞與方法
文 吳岳霖(駐站評論人)
這幾天有則新聞是,世新大學中文系傳將在明年停招。這背後牽涉到幾個議題,包含人文教育/底蘊的削弱、學校招生的行銷策略、持續的少子化等。這些現象也可回溯到前一個月首演的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,一部分是這場演出在當時眾多劇場演出夾殺中,票房表現不大理想,另一部分則是編劇周玉軒亦出身中國文學科系,而投入中學教育現場,或多或少也面臨到前述涉及的議題。當然,這些都是略帶天馬行空的聯想,不過也讓我思考的是:當我們面臨到各種(無力改變的)現實因素,又該如何鎖定自己的行銷對象?或是重新對焦(可以行銷的)創作內容?——當然,這篇文章沒要討論中文系,而是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。
給「還在教育現場的人們」?
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無論在主題選材、人物設定、文字書寫等方面,都明確與編劇周玉軒的另一個身份對焦——也就是,中學國文教師。因此,劇中場景雖託付於地獄,卻是個「學苑進修部」;劇中人物多半是教育現場的人,包含女主角孔福芝是教師(無論在人間、還是地獄)、冤魂曹夜遊是主任、眾多鬼魅是學生等;劇中部分台詞與歌詞是從《論語》而來,包含「吾十有五而志於學」、「朝聞道,夕死可矣」等。
此作也旨在幾個教育現場必須面對與處理的命題,像是霸凌議題(包含學生對學生、教師對學生等不同面向的霸凌)、教育方法的衝突與權衡(涉及到老師自身、學生、家長、教育現場的上司等,都有彼此的角度、需求,乃至於更多攸關自身利益的權謀)等。同時,編劇也以「優良教師」作為一種指標,藉此反覆思考的是:怎樣才有資格成為「優良教師」?更進一步的是,怎樣才是老師該有的樣子、以及「身而為人(鬼)」該有的樣子?
由此可見,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從創作初衷到最終呈現,都以「面對教育現場」為重要核心,同時這可能也是此作最合適的行銷切角。從現場的觀眾組成來看,有不少青少年的面孔;而在網路搜尋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的演後迴響,也多半有中學教師前來觀賞後的心得發言。因此,內容、行銷、反應都彼此吻合。
但就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目前呈現的內容來看,企圖與關懷較大,或者說是,回望自身的意圖較強,所觸及的所有議題都挖掘得相對淺層,甚至僅是將現象以事件的方式表現,內在的轉折、處理事件的方法等都相對薄弱。這明顯反映在全劇結構有些頭重腳輕——若以「鬼學生到子不語遊戲館實習所發生的突發事件」作為中間點,來區隔情節的前、後段落,可觀察出孔福芝對事件本身的處置,以及個人在教育方式的轉變,未處理得足夠仔細,也相對難凸顯這類教育議題的重要性。特別是,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又將全部場景與情節或隱喻、或託付在(有別於人間的)地獄,導致花更多力氣在拉近兩者的連結,以及必須合理的基本設定,而無法把該議題推得更遠、更深。
最後,面對這群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的主要觀眾,或許更多感受到的是:心有戚戚焉,還有「人比鬼更可怕」吧?
給「戲曲、還是音樂劇的觀眾」?
這次的編導組合——周玉軒與許栢昂——都與「戲曲」有密切關係。周玉軒過去編劇作品以戲曲為主,而許栢昂出身京劇演員,雖說其劇團「栢優座」較難、也無需刻意定義為戲曲團隊,特別是他過去多所開發的「當代戲曲程式」。因此,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不僅是周玉軒第一部以「音樂劇」設定的售票作品,似乎也同樣在挑戰編導兩人可能的交集位置——當戲曲持續變體,音樂劇會不會是一個足以「統合」的形式?
不過,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與其說是「統合」,其實是相對紛亂與雜陳的。舉例來說,群舞形式中僅有部分援用傳統戲曲的身段;人物演唱與歌詞編寫,如孟老板的唱法相對趨近戲曲,但其他鬼魅則較多一般歌曲演唱;音樂形式方面,既有傳統戲曲的編寫思考,亦有接近電玩音樂的配樂形式,看似符合每首曲子自身的調性,但就整體來說就相對斷裂、且拼貼。這些形式都同時存在、也各自為政,雖充滿觀看與聆聽的趣味,但亦稀釋掉各自的純度。
基於這樣的形式設計,看似可以同時收納戲曲與音樂劇的觀眾,但往往這兩端的受眾都可能因其中相對不合乎訴求的表現,而得不到滿足;另一方面,由於形式難從戲曲、或是音樂劇進行切入,演出前的行銷相對難找到合宜的用詞與方法,包含音樂劇的觀眾真有在音樂劇裡看到戲曲身段的需求?戲曲觀眾真能想像一齣音樂劇裡有可獲得樂趣的所在?
給「《飛龍在天》的本土劇戲迷」?
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其實有個特殊賣點,就是影視演員江宏恩飾演劇中的孔朝聞與壽親王。不過,這個賣點很明顯未發生效果。
至今仍活躍於台灣本土劇的江宏恩,首次挑戰舞台劇/音樂劇,基本上表現不俗,無論在演技、或是唱功都達一定水準,並且非常符合劇中人物設定。但,或許是因為這次演出僅飾演劇中相對客串的角色,並且無法順利連動江宏恩過去在本土劇的知名角色,例如《飛龍在天》的黃飛龍,將其套入歌詞、或是部分情節,故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也未在演出前的宣傳進行相關推波,去觸及《飛龍在天》等本土劇的戲迷。或是,透過其他本土劇演員的推薦,刺激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的銷售。跨界演出的幾種(能夠揣想的)行銷方式未能竟功,也就導致江宏恩本身可能的效應、能夠帶動的行銷對象,都遠遜於前述的兩個主要銷售族群。
當然,以上推斷確實有事後諸葛之嫌。但,若是我們總想像音樂劇具備一定程度的商業性,或許可期待《鬼島學苑進修部》在以音樂劇為框架的前提下,能夠激起更多行銷的波瀾,藉此發揮更多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