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裡分裂的《搖滾芭比》中文版

文  一頁華爾滋Kristin（特約評論人）

無論是電影或百老匯音樂劇，約翰‧卡梅隆‧米切爾的《搖滾芭比》在許多人心中擁有神一般的地位，從 1998 年外百老匯首演至今，一路在世界各地以不同演員陣容展開無數場演出，在美國有尼爾‧派屈克‧哈里斯，在韓國有曹政奭、曹承佑，在日本有森山未來，創下許多傲人佳績。2001 年，同樣由約翰‧卡梅隆‧米切爾自編、自導、自演，將音樂劇搬上了大銀幕，獲獎無數，Hedwig 的形象因而變得更加立體，也成為極具代表性的搖滾音樂劇電影之一。

2023 年，瘋戲樂的《搖滾芭比》以全新中文版的姿態和台灣觀眾見面，巧妙地選擇有如 Live House 的表演場地，延續音樂劇的脫口秀表演形式，Hedwig 和 Yitzhak 兩兩一組的選角獨具巧思，蕭東意、周家寬、鄭宜農、管罄等人分別為每一場演出帶來不同的火花與生命力，而此次所觀賞的為蕭東意和管罄的組合。

無論電影或舞台劇，Hedwig 一首一首唱出的人生，紀錄了大時代的偏移。從柏林圍牆倒塌的東德，到飄洋過海前往象徵自由、開放的美國，那是社會與資本主義的思想碰撞，是在兩種性別擺盪的自我認同。幾乎可以視為全劇基礎的音樂演唱無可挑剔，感染力與爆發力兼顧，中文歌詞翻譯出色，但歌曲之外的劇場演出，就浮現了不少存在於劇本上的根本問題。

首先，以《搖滾芭比》音樂劇而言，其成功與否，幾乎全然仰賴飾演 Hedwig 的演員之功力與狀態，以及能否掌握全場表演氣氛，一旦主演狀態不佳，便易於「討好觀眾」和「與觀眾互動」的訴求之間失去平衡，這也是此場演出予以我的搖搖欲墜之感。

再者，令人無所適從還有這齣表演的「時空」，由於《搖滾芭比》的背景並非架空世界，因此，時空便涵蓋了普遍認知中確切存在的「時間」與「空間」。

在個體與集體相互呼應的劇烈變化裡，對於熟悉劇情的觀眾而言，故事架構無需多作解釋，但是，此次中文版劇本硬生生加入了「臺灣」的在地元素，換言之，故事背景須橫跨東德、美國與臺灣三處，臺灣為主要舞台，編劇卻並未審慎處理所謂在地元素的融合，因為語言不僅止於使用中文或英文的表象差異，同時也涵蓋了不同民族深層的文化歸屬和思維模式。

而《搖滾芭比》中文版，言談時而涉及台灣當下的社會時事，時而又高談闊論劇本原始設定的美國流行文化，不禁納悶，究竟這位 Hedwig 的文化背景代表的是美國，還是臺灣？面對的觀眾是屬於美國，還是臺灣？更遑論「時間」，原始設定為，Hedwig 前往美國之際與柏林圍牆倒塌時刻相距不遠，為何會在橫跨這麼多年後的現在，粗暴地將過去的美國與當今的臺灣放在同一個時空之中？如此一來，劇本顯得表裡分裂，資訊邏輯上更禁不起檢視。

或許真正的問題是，面對各種不同的劇本形式，轉譯時該如何做到本質上的在地化？一個發生於東德和美國的變性人故事，能否能與遙遠的臺灣建立連結，而非蜻蜓點水般地止步於選舉、大巨蛋等餘興閒聊，並找到嚴謹且合適的時空背景與敘事脈絡，這才是創作者在挑戰「中文版」時必須嘗試追尋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