勇闖病行世界-聊《怪胎》的音樂劇概念

文  Cheno Chen（駐站評論人）

曾經有位音樂劇導演來台講座時聊到：「所有的歌曲其實都跟愛有關。」（註一）這話雖然武斷，卻又讓人忍不住回味再三，一個獨到觀點即便不是通則，也能產生影響力。當《怪胎》改編音樂劇的消息傳出，也同樣讓人掛念，當初走出電影院第一個念頭便是「哇！這好適合做音樂劇！」與「哇！這結構很難改編！」。

電影充滿想像空間的精神官能世界，鮮明的美術色彩與剪接，幾乎每個情節段落都能發展出一段音樂場景；但要拆解男女主角的糾結情感，並在電影末尾的翻轉結局中緊抓住愛情主題，都是高難度挑戰。

《怪胎》的電影描述強迫症患者陳柏青偶遇了也受強迫症所苦的陳靜，兩人因為同樣的潔癖與日常生活病態要求，反而很快心意相通，再加上電影非寫實的郎才女貌，自然擦出了愛情火花。陳柏青與陳靜共築了一個只屬於強迫症情侶的舒適生活，但正當兩人相許能永遠相愛，男主角陳柏青竟然意外痊癒了。於是如同天底下所有分開的情侶，他們發現了彼此的世界開始相互遠離，除了衝突不再有更多交集…。

電影的結局迎來一個巨大翻轉，就不先暴雷，我想稱讚劇組以概念先行的改編實驗，也想討論音樂劇的另闢蹊徑。

建立音樂與歌隊的瘋狂理性

瘋戲樂在過往的作品風格便以多變的拍子與複雜結構著稱，在本作中找來數字搖滾樂團「大象體操」共同創作，全劇14首歌曲都在瘋狂的理性中來回遊走，沒有要讓你猜到發展的旋律線與音樂結構不斷交錯，精準設計出的先決條件反倒更讓創作團隊盡情揮灑，導演也藉由歌隊在不同表現形式的來回穿梭，讓觀眾跟著象徵強迫症內心活動的貝斯和鼓組低頻跳動。

在這個感官世界，貨架會唱歌、細菌會跳舞、舌頭會打架、主角會分裂、故事的轉折都是跳躍式推動，單看聽覺視覺與敘事手法的嚴重怪異，就算放在外百老匯都會是少見的作品。許多改編自大象體操的曲目，也都在這個故事中找到出乎意料的置入，讓愛情的病更加鮮明。

當日觀看的主角卡司蔡邵桓與康雅婷兩人，在這樣的風格張力下穩當抓住角色，兩人外顯正常的戲劇選擇也和內心的巨大波瀾成功塑造反差，由楊宗昇飾演的「內心第三者」傑森時而狂野病嬌、時而帥氣溫柔的形象，也讓戲多了更多觀眾能放心被娛樂的橋段。以「怪」為概念先行的作品，不論製作單位或創作團隊，都需要巨大勇氣與溝通的決心來迎戰市場的接受度。

愛情怪得不需邏輯，但角色劇情仍須階梯

音樂劇《怪胎》用風格強烈的曲目與場景表現成功抓住目光，可能是近年台灣音樂劇中最異質，最有病的作品。在進場前看到眾人的心得分享，原本想像會是一齣概念音樂劇，但其實認真拆解，故事終究是圍繞在這對情侶愛情故事的前因後果，既然還是蹦跳在線性故事之上，就仍然期待起承轉合被清楚交代。即便結局刻意選擇與電影不同，開展出各種可能結局也讓音樂劇保持歡唱的商業氛圍，但短短85分鐘，反覆分手複合的千萬種組合後，仍有點意猶未竟。

畢竟歌曲唱著大家都有病，那主角這些病徵即是表象。對於情人先往前走一步的劇情，自己被落在原地的失落如此巨大而沈重，也是只要談過戀愛就會容易有共感的劇情核心。強迫症只作為愛情的闖入者，觀眾仍需要知道陳柏青與陳靜兩人對關係的變化是如何不安，如何自困，這似乎都少了一兩首重點歌曲或重點獨白去交代情節的轉折，特別是在陳柏青痊癒後的劇情，陳靜怎麼孤單，陳柏青怎麼無奈，瘋狂愛過之後的心碎如何一片片拾起，以及他們最終的選擇，劇本與歌詞的選擇或許不用這麼多留白。

音樂劇《怪胎》各種瘋狂的歌舞場景之間，若有更多幫助觀眾與主角墜落到深淵的台階，在最後一幕超市中的無限重播、為了愛情信仰的不斷嘗試就會更讓人落淚。即便曾被強迫症擊敗，也要強迫自己繼續努力下去的昇華也會更清楚圓滿。

註一：Jeffrey Dunn，曾來台導音樂劇《重返熱蘭遮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