屬於臺灣的本土音樂劇:《勸世三姊妹》
無論是近期的精彩韓劇《惡鬼》、去年底讀到的溫暖小說《奶奶的夏威夷祭祀》,或此齣屬於臺灣的現象級音樂劇,我們都看見了人們一再重新定義死亡,並賦予早已徒留形式的舊有習俗更深一層的重量,而這是每個世代都必須面對的問題,在傳統與創新之間持續建立橋樑,《勸世三姊妹》無疑為多數觀眾寫下了扣人心弦的註解。
文 一頁華爾滋Kristin(特約評論人)
舉凡題材、歌曲、人物到故事,《勸世三姊妹》裡裡外外都是一齣真正屬於臺灣的本土音樂劇,有著不畏灑狗血的鄉土劇靈魂,一枝草一點露的草根性,討債、綁架、牽亡加上地方勢力,最終上演一段親情大和解,幾乎可以說是集所有八點檔元素於一身。這些元素一旦玩得不好便容易落於俗套,但是,運用得當則會反過來為多數臺灣觀眾打開一扇大門,這扇大門筆直通往我們共同擁有的成長記憶、風土民情、生活經驗,進而創造出強烈的情感共鳴。
此齣曾慧誠執導、康和祥作曲、詹傑編劇的成果,敘事流暢,情節通俗,人物鮮明,雜揉各種元素,歌曲富有感染力,且真正扮演了幫助故事推進的角色,《勸世三姊妹》正是一次面面俱到的漂亮示範。
就如《俗女養成記》、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,這依然是關於一個離家後不得不歸返的故事,編導為此塑造出一個強而有力的動機:錢。多年前,因父親欠下的債務遠走他鄉,如今三姊妹(實則三姊弟)風塵僕僕返回雲林虎尾,現實合情合理成為驅動人心的關鍵,被迫與宋家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恩怨怨展開正面對決。她們的父親宋德正在虎尾當地以「跳牽亡」為人熟知,隨父母的下落不明,也象徵傳統文化漸漸式微,無人繼承爸爸的衣缽;而今,在大伯公重病彌留之際,按照遺囑,三人必須設法完成牽亡儀式,方能分得大伯公的部分遺產。
開場時,透過大姊宋國珍的一首獨唱,以及一句鏗鏘有力的國罵,勢如破竹接開序幕,瞬間抓住觀眾的目光,清楚交代了主角的個性、背景,同時展現整齣音樂劇將在創新與傳承、反叛與接納之間尋求平衡的決心。其角色設計相當巧妙,雖然仍有部分淪於刻板和符號化,但大姊宋國珍、二姊宋國美、小弟宋國豪創造出的火花極為成功,各有各的人格特質,各有各的性格缺陷;由於自幼成長於失能的家庭,導致宋國珍早早培養出三頭六臂,一肩挑起父職與母職,得賺錢養家,得教育弟妹,似乎解釋了她何以在特種行業上班,何以長成鄉土劇中能從街頭罵到巷尾的潑辣女性。
三人共同踏上這一趟學習牽亡的過程,意味著孩子將重新認識父親,也將重新認識自己。
然而,卻出現許多意料之外的突發狀況,意外成了冒險之旅,牽扯家族秘密、地方利益糾葛,甚至遭逢綁架擄人,促使三姊妹得以化解心結,亦從敷衍了事的心態變為嚴肅看待牽亡儀式,進而亂中有序地將故事慢慢收攏至最終令人目眩人迷的親情大和解。
除了公認絕佳的詞曲創作、音樂編排之外,《勸世三姊妹》的百無禁忌仍帶著敬意,壓軸的牽亡歌陣化為人間舞台無比美麗的時刻,那一剎那,觀眾同時理解牽亡的意義,領悟「慎終追遠」之於人心不可或缺的本質。
威廉.福克納(William Cuthbert Faulkner)在名著《我彌留之際》曾寫:「死亡,只是一種心靈作用」。換言之,當活著的心靈真正意識到「死亡」的存在時,悲慟情緒所賦予感官的才是真實的失去,真實的痛楚,以及真實的死亡。因此,所謂的葬禮、追思、悼念,乃至牽亡,都不是為了逝者,而是為了活著的人。
無論是近期的精彩韓劇《惡鬼》、去年底讀到的溫暖小說《奶奶的夏威夷祭祀》,或此齣屬於臺灣的現象級音樂劇,我們都看見了人們一再重新定義死亡,並賦予早已徒留形式的舊有習俗更深一層的重量,而這是每個世代都必須面對的問題,在傳統與創新之間持續建立橋樑,《勸世三姊妹》無疑為多數觀眾寫下了扣人心弦的註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