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的初戀是頭鹿》《偷吃？好吃！》劇場最純粹的魅力

文  馮勃棣（駐站評論人）

對我來說，臺北藝穗節的魅力便在於其粗糙與純粹。

由「老張老趙の實驗樂劇」主創的《偷吃？好吃！》有非常好的劇本高概念，企圖有趣，可惜編創與演員團隊略顯生澀，導致無法呈現出文本的潛力。此戲的編導是充滿巧思的，戲劇線條的框架和脈絡也聰明，相信假以時日的進化，必能成為精彩作品。

以潛力出發，我來談談在我幻想中，該戲被完美呈現後該有的樣貌。

一對都會男女在廚房過招，本以為是交往週年紀念，卻發現男子在外偷情，兩人虛實交戰，台詞應當機鋒犀利地來回丟接，在互相試探間，揭露出原來女子也在偷情。雙方交火互罵，攻擊又嫉妒，氣憤難平又慾望著對方，衍伸出愛情中的各種光怪陸離，權力關係幾經翻轉，場面愈趨爆裂。以上一切，都以廚房的食材、烹煮方式、（菜）刀光劍影等元素作為映照，或作為文字遊戲素材。兩人間的開火必須層層堆砌、一氣呵成，有如超展開般讓人瞠目結舌，成為一場嗆辣的愛情拼盤：原來愛情好有趣，也好可怕！

可惜，戲劇沒呈現出夢中的美好樣貌，我想問題在於演員沒有消化劇本與角色，對音樂劇表演也還在摸索階段。

此戲的男女演員表演極度斷裂，當然，這也是劇本的問題。用了很多篇幅書寫愛情中的各種偷情、（被）背叛、開放式關係、謊言與嫉妒等元素，但一段一段的情節展開中，我們無法看到角色的統一性，彷彿精神分裂般地變來變去。徒有翻轉，沒有過程。演員忽喜忽悲，忽愛忽恨，加上對於音樂劇演唱作為情緒的延伸與言說的變形，顯然理解不夠，導致場上發生許多怪事但皆「失真」，若要以風格化作品觀之也風格不明。表演，可能還是最大問題。

另一齣兒藝節的讀劇作品《我的初戀是頭鹿》由業界已有資歷的主創團隊操刀，也由愛情為題，但書寫的是愛情最純粹的狀態，那宛如小鹿的初戀。

讀劇，最基本的形式是將劇本讀出來，但近年來研發出一種以表演的姿態來「展演朗讀」的形式。此時，讀本不只是照本宣科，反成一種徹頭徹尾的演出類型。《我的初戀是頭鹿》透過幾位演員輪流朗讀舞台指示，隱含著以不同人的視角來觀看同一個故事，這種觀點若有似無的轉換相當有趣，加上人聲的不同，在聽覺上也塑造出音樂性上的層次感。

故事本身是俗爛的，但這從來都不是問題。這是一段宮廟男孩與學霸女孩的初戀故事，兩人在淡淡的哀愁中結束了他們的青春。敘事流暢老練，文字清新有意思，我喜歡最後的設計。接近尾聲時，編劇將一段青春的切片拉拔到人生過盡千帆後的視野：男女主角長大了，如蒙太奇般快速交代著長大後的經歷，僅是流水帳般的陳述，卻隱隱流露著人生的苦味與滄桑。最後初戀男女在一場葬禮重逢，悼念老友，也再次悼念青春，而編劇是溫柔的，回馬槍將葬禮轉為婚禮，突如其來地讓人欣喜。我非常期待這齣戲的正式演出版本，想必能讓人重返青春，懷抱幸福感。

若從《我的初戀是頭鹿》中看到編導的細膩與溫柔，那《偷吃？好吃！》則能一窺編導腦中的撒野與瘋狂。看完這兩齣戲，讓我想起小時候玩劇團和藝穗節的時光。那時有一種粗糙的浪漫，有種一貧如洗就開幹的魄力，沒有華麗的舞美與燈光，一切以創意決勝負，和最好的朋友一起瞎混。這是劇場最純粹的樣子，相信也是我們所有劇場人，故事開始的地方。

＊評論人觀賞場次｜《我的初戀是頭鹿》場次：8/5 （六）14：30、《偷吃？好吃！》2.0 Eat猶未盡，場次：8/11（五）19：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