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碎式編劇與大型康樂之夜，僅在一線之隔－《跑跑殭丙仁》

文 連士堯（駐站評論人）

刺點創作工坊《跑跑殭丙仁》，打出台灣首部以殭屍、喪屍為題材的音樂劇──其實不只台灣，放眼世界也極少有殭屍主題的音樂劇，要如何在劇場框架下建構起末日世界觀，在開演前就抱有極大期待。然而，依照編導高天恒在謝幕時所言，本次採用了「破碎式編劇」，卸除了劇情應有的連貫性，也讓整體設定無法細加推敲，每一段樂曲分開皆看得出企圖心或可取之處，卻合不成一齣完整敘事，終場不免感到可惜。

「破碎式編劇」是近年遊戲界流行的劇情敘事手法，在設定完整的世界觀中，遊戲主線僅給予部分的劇情呈現，背後動機或細節則有待玩家在探索時體悟。若是追溯《跑跑殭丙仁》劇名與手遊同名，或許可以視為一種對遊戲文化的致敬？但在《跑跑殭丙仁》中，所謂「破碎式編劇」僅流於演出形式，四條主線劇情交錯出現，若是重新排序成時間順向敘事，故事也是各自完整，而且並未因交錯而產生互文效果（頂多只有阿嬤的假牙忘在超商這種小細節「彩蛋」），反而因為劇情交錯，讓觀眾的情緒不斷中斷又重啟，對於角色的理解也在混亂中失去共感。

以本劇的開場曲《末日降臨》來說，其實我滿喜歡這段的呈現，除了將上班族社畜與殭屍無異做出對應外，殭屍化後歌隊的嘻哈編舞，更讓人感到耳目一新，把「殭屍動作」與「藝術感」做出相當好的結合，也期待此曲後進入的末日世界觀……結果進到下首歌，怎麼又變回開場曲敘述者「阿仁」，從正常社會碰到殭屍的初始場景？接下來末日英雄和警官的對手戲，以及「阿江」、「阿丙」的逃脫開頭，都像是遊戲使用不同角色開場一樣，讓人分不清時序，也對角色成長產生混亂：譬如阿仁再次出現就是《跑跑卡頂徹》一曲中成為了打擊殭屍代表，還和末日英雄一起拍宣導短片（這裡就不探究為何末日世界還有手機網路短片的設定了），但到了下一曲《跑跑殭丙仁》，阿仁似乎也沒有什麼殺敵能力，和阿江、阿丙一樣只會逃。三人的碰面，加上先前的故事鋪陳，會讓觀眾認為正片終於要從此展開，沒想到下半場的敘事又是分散而行，「江丙仁」三人就只是一個彩蛋式的合體，並未造成任何效果。

在下半場突然又迸出「殭屍可以彼此溝通」的新劇情線後，我調整自己原先用「音樂劇」來審視的角度，心態改成「以殭屍為主題」串起的大型康樂之夜，終於能更加放鬆來欣賞編導的各種創意安排，像是殭屍之王竟然只是一顆頭、中國殭屍和西方殭屍的設定不同等等，《羅秘嘔與注音台》的殭屍語對唱，更是非常有效果的呈現方式，令人印象深刻。

最終又回到「阿江」與阿嬤之間的親情線收尾，坦白說，這裡展現了編導對於劇情的不夠信任：對比「阿仁」的社會邊緣人設定，或是「阿丙」和小慧關係中展現出的現代人孤獨，阿江與阿嬤的故事僅有「阿江一直在找阿嬤」的薄弱鋪陳，此劇情線的感人之處，建基於觀眾自我親情經驗的共感，如此套路容易成功也容易疲乏──相較起來，阿仁與阿丙的角色故事並不差，為何不是用他們來做結尾，而是又要回到親情催淚的老路數呢？這似乎是近期台灣音樂劇編劇常見的現象，期望大家可以多多相信自己筆下的角色，真的不需要這些「親情外援」就可以感動觀眾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