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得其門而入的《怪胎》之異想世界
此齣表演始終找不到「瘋狂世界」與「寫實愛情」之間的平衡點,在一個多鐘頭的狂歡過後,反倒難以前後一致地為故事收尾,顯得突兀而破碎。
文 一頁華爾滋Kristin(特約評論人)
記得當初觀賞完林柏宏、謝欣穎主演的《怪胎》電影後,於影評寫下:愛情就像一場雙人舞蹈,情投意合的時候,兩小無猜的時候,可以放膽優雅躍起,另一個人永遠能凌空接住,兩人的頻率乍看之下不謀而合,他們因為愛情而打破規矩,因為愛情而鑿開縫隙,在以不變應萬變的節奏中重新加入對方的節奏,暗自慶幸起 OCD 於茫茫人海的牽線。可幸福快樂的生活總有後來,同樣受疾病困擾而相知、相戀、相惜,OCD 的開關就像掌控命運那隻看不見的手,沒有任何原因,沒有任何道理可循,有一天也將再度按下按鈕。
「老天爺讓我們有 OCD,是為了讓我們相遇。」
這是整齣故事的背景設定,兩個患有 OCD 的同是天涯淪落人於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彼此,電影成功樹立了暖色調魏斯安德森(Wes Anderson)式的趣味橫生、構圖精準、用色鮮明、清新可愛風格,以簡單而帶有巧思的呈現方式,望向了每段愛情故事或早或晚終將走上的悲傷結局。
理所當然,改編音樂劇同等建立於電影的邏輯之上,將所謂的「怪」發揮地淋漓盡致,特立獨行成了舉世無雙。舞台設計精巧靈活,將細菌等各種非人元素具象化、擬人化,有時帶著些許超現實手法,延伸塑造出屬於怪胎的異想世界,加上頗具新意的配樂與音效設計,瘋狂、可愛、精準、神經質地將觀眾拉入其中。
不同形式的改編勢必有所取捨,但,此次音樂劇的取捨也浮現許多硬傷。其一,是將故事邏輯建立於電影之上,等於假設所有進場觀眾皆已觀賞過電影,幾乎傾全力在建立風格,而捨棄基本敘事、角色堆疊,比電影更為單薄扁平,似乎企圖掩蓋文本的貧乏。再者,改編作品不見得需要忠於原著,可《怪胎》音樂劇尤其明顯的缺點,是在於延續了電影的敘事邏輯,諸多更動又違背了電影的原始設定,例如誇張的舌吻與床戲、分裂的人格,都給人過於追求娛樂效果之感,避重就輕省略劇情轉折、內在衝突,以及最初 OCD 在他們身上所建立的規則,理應幫助故事推進的歌曲和歌詞,也並未達到預期的功能;觀眾無從得知,究竟音樂劇版本的陳靜與陳柏青真正的困境為何,又何以迎來形同陌路的命定結局?其三,個人覺得最無所適從的部分,是此齣表演始終找不到「瘋狂世界」與「寫實愛情」之間的平衡點,在一個多鐘頭的狂歡過後,反倒難以前後一致地為故事收尾,顯得突兀而破碎。
「原來,一塊奇形怪狀的拼圖找到另一塊,是無法拼在一起的……」 廖明毅的《怪胎》最終將愛情小品的格局放大,透過陳靜與陳柏青的千萬種可能,訴說現代社會人人幾乎具有某種層面與程度的障礙,有時來自恐懼,有時來自陰影,有時來自疾病,身心健全似乎遙不可及,但不正常也不等於缺陷,任何人皆有一套自己面對世界的方式,因此隱藏在兩人背後的——每個人都是怪胎,也沒有人真的是怪胎。 以音樂劇而言,確實展現極佳的歌舞編排和視覺呈現,企圖在原著之外另闢蹊徑,無論聽覺、視覺都是一場有趣的饗宴。但舉凡表演、小說、影視作品,最根本的基礎無疑為故事,瘋戲樂的改編則反向將格局越縮越小,故事中的陳靜與陳柏青成為特例;即使最後不斷嘗試,仍持續區隔、突顯兩人的「怪」,而非於可能放諸四海的「人人皆有病」底下挖掘主角與觀眾之間的共通性,導致我們難以走入兩人的內心,看不見兩塊奇形怪狀的拼圖不合的原因,亦無法真正引發觀眾對這齣愛情故事的共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