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能不能再更好一點？－《勸世三姊妹》的可讚與可惜

文 連士堯（駐站評論人）

《勸世三姊妹》經歷了兩年多的孵化，在今年一月於衛武營正式演出舞台版後，於七月於台北再度完整登台，極佳口碑讓台北場剩餘票券銷售一空，連帶台中場開賣3分鐘內完售的盛況，已不需更多溢美之詞，甚至可能就此斷言：台灣音樂劇界終於等到了一齣「現象級作品」！

本次規劃看的是第二週場次，加上第一週好評不斷，讓我進場時不免抱著超高期待（同時也怕這份期待是否會反傷對其評價）。上半場結束後，果然驚豔於整體完成度：曾慧誠的導演手法極為流暢，不但在虛實之間的拿捏恰到好處，歌隊運用更是近年來看到的最佳轉換；角色刻劃在短時間內深刻無比，三姊妹各自的情結，容易與台灣觀眾共感；劇情用「需要錢」做主要驅動，在理解上相當簡單有力；詞曲創作與演員表現更是上乘，成功帶動觀眾情緒起伏，台語與國語的交錯自然，更讓此劇對白貼近大眾，進而創造感動，尤其光用一首《嘿！嘸人愛ㄟ西寮東興里387號老公主宋國珍》，就把前段看似強勢不討喜的宋國珍，轉換成觀眾給予高度同情共感的角色……這些可圈可點之處，都更加提升我對於「哭點不斷」的下半場評價，有了更高的期待。

然而，在終場謝幕時，我腦中充滿了對於下半場劇情選擇的諸多困惑，以及應該能夠發展到更高層次的故事線，最終還是選擇了較為便捷的「哭點式」處理，感到不解。當然，下半場仍有許多可讚之處，像是開場「過路關」的流暢轉換、三姊妹透過電話進行情感和解，以及絕美舞台呈現出的牽亡歌場景，都讓人印象深刻。以現在的劇情鋪陳，已經可以達到滿足大眾的商業公式。但若再吹毛求疵，期望此劇能不能更好一點點的話，我認為還存在著不少可惜之處。

首先，是最終揭曉謎底時，發現宋家爸爸宋德正的逃家，其實是純粹為了報恩而頂罪，讓整場累積至此的劇情力道削弱不少。親情主題最大的感動點，莫過就是劇中提到的「越多恨才代表越有愛」，我們常常無法諒解親人的許多缺點，但又還是在親情下關愛著彼此，如此複雜情緒在三姊妹的和解中處理得很好，可是套到宋德正過度「聖人」設定的逃家理由上卻說不通，加上發現宋家媽媽鄭美玲其實一直以來也都健在，那到底宋國珍是為了什麼要過得如此辛苦？爸媽接連的逃家決定，竟然出發點都不是為了三個孩子著想？而知情的大伯公，明明家有一億財產，卻不出面解決這些問題？甚至也沒有想幫忙三姊妹長大？越深究這個設定，就越讓人想再度拿出上半場開場曲，幫宋國珍好好罵一頓這些大人！

當然，劇情沒有讓宋國珍來得及想到這層，另一個讓我不解的，就是下半場突然採用的回憶戲碼：宋國珍想起在一無所有之前，小時自己與父親的各種互動，發現心中永遠存有這一塊美好回憶。不可諱言，這樣安排的確是方便的催淚良劑，童稚純真容易引發觀眾共感，是否有更好處理方式見仁見智。可是在這段戲中最重要的歌曲，甚至可以說是下半場最具中心位置的曲目，竟然直接引用了張雨生的《天天想你》──對於一齣原創音樂劇來說，是何等可惜的一件事。

另外，整齣劇包含中場休息長達200分鐘，即便真的如同很多人說的「體感沒有這麼長」，可是晚間散場超過11點，依然是太久了。尤其是關於土地開發與黑道勾結的戲碼，花了加起來約半小時包含兩首歌曲來鋪陳，到最後卻只發揮了「宋國珍與宋國豪被綁架」的情節推進功能，也沒有做好完整的收尾，與花費的時間不成比例。同時，阿狗對於宋國珍的情意，用了三首歌的篇幅來表達，可是情感都停留在「puppy love」的層次，即便歌曲再好聽，最後也稍感不耐。

最後，「學習牽亡歌」在上半場是重要的劇情推進線，到了下半場卻完全消失，三姊妹突然知道怎樣完整表演，略感突兀，若是跟前段提及的阿狗情意問題做結合，讓三姊妹有真正與阿狗學習牽亡歌的段落，當中阿狗才發現他也喜歡現在的宋國珍，似乎才能讓大家更加祝福這對潛在愛侶。

不過整齣劇最讓我感到可惜的角色，是小妹／小弟宋國豪，身為台灣原創音樂劇中少見的跨性別主要角色，卻沒有任何一場戲處理了性別議題（僅在〈好花得時〉中短短轉場帶過），也沒有一首歌是屬於宋國豪的主秀，讓人覺得浪費了如此難得一見的設定，甚至會稍微陷入老式綜藝中「反串／搞笑」的刻板印象。

當然，現在的《勸世三姊妹》，也不是一開始的模樣，兩年琢磨後的高度完整性已屬不易，有了今年「現象級秒殺」的底氣，也一定會讓躍演繼續搬演此劇。期待今年演出後的各種回饋，能讓《勸世三姊妹》更加精進洗煉，未來吸引觀眾一看再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