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跑跑殭丙仁》：只有鬧，沒有劇，力有未逮的類型探索

文  馮勃棣（駐站評論人）

刺點創作工坊的《跑跑殭丙仁》以「首部殭屍題材音樂劇」為噱頭，從劇名、平面美術就給人無盡的想像。活屍片向來是受歡迎的電影類型，它有獨特的美術、世界觀、經典場景、末日氛圍，總有濃濃的電影感。該元素放到舞台上會呈現出怎樣的鬧劇風格調度和劇場感？入場前，我已嗅出了瘋狂的味道，準備狂歡一場。

主創對類型的追求值得鼓勵，對風格的開發也格外討喜。可惜，執行起來力有未逮。或許礙於資金預算導致場面陽春，搭不上該有的氣場。布幕投影以老舊電玩畫面、美漫的風格，看來頗有架式，意欲營造異世界空間的意圖明確，但配上白晃晃的景片道具，整體畫面像是做半套。但客觀的資源（金）不夠都可諒解，在硬實力不足以支撐類型風格的時候，所謂的軟實力、創意面就該跳出來力挽狂瀾。

只是劇本的問題非常大。故事三線並進，無論是在主題、情節、因果上都沒有巧妙的融合，每一條線的角色狀態都停在表層書寫，徒有熱鬧的歌曲作襯托，卻沒有挖到能讓人認同的切入點。搔搔表面，講講厭世，一下憤恨世界、一下拯救世界，當中轉折相當武斷，看似熱鬧繽紛，但合理性屢屢讓人出戲。

所謂的鬧劇，可以讓人瞠目結舌，但不能不可信。任何一種故事都不見得要「真實」，但必須「可信」。「可信」比「真實」更重要，意味著任何荒唐的情節都是能被理解的，Netflix的《千萬別抬頭》即為一例，合理性不能因鬧劇風格就被犧牲。在定義此戲為鬧劇的前提下，該戲只有表層的「鬧」，沒有紮實的「劇」。

活屍的選擇，除了本身營造的恐懼感之外，若能跟真實世界產生連結，反映出末日下的人性，映照出當代情境，那會是更好的書寫，本劇是有顧及這層面的。起初活屍勾連起「厭世代」，指涉行屍走肉的人生根本活死人；之後提及的年份，讓人明白活屍影射的是疫情時代的人類恐懼。在此，活屍成為一種有意義的符號，不再只是一個元素或噱頭。在一個架空的世界觀下，編導有意落實當代情境，此情可感，立意良善。

但明明是節奏明快、輕盈流動的戲，故事卻往往停滯不前。所謂敘事，是一條衝向終點的路，在當中的每一個節點，我們都希望能再往前一點，再加深一點。無奈此戲諸多歌曲都在玩弄一個個活屍哏，卻無助於情節與角色的推進，觀眾明明聽了好幾首歌卻仍停留在原來的地方。加上歌曲們的同質性極高，清一色都是讓人發笑的high歌，給人的情感刺激幾乎處在同一高度，久了造成審美疲勞。即便後來經營主角與阿嬤的支線，意圖轉為感性書寫，但因鋪陳不足，讓人抽離；為時已晚，難以進入。

若不就故事的紮實程度與歌曲的編排技法，單純以「娛樂拼盤秀」觀之，我認為也不太合格。是否好笑純屬主觀，有人笑就好，在此不評論。但作為一齣音樂劇，唱功絕對和娛樂性憂戚相關，本劇並沒有太多艱澀難懂的歌詞，理應好入耳，可惜本戲的演員功底稍有落差，其中一場對唱便血淋淋地體現出唱功差異。其一演員唱起來字正腔圓，情緒收放自如，聽來特別痛快；但一轉到對手時，則含糊地像戴了口罩，宛如口齒不清版本的周杰倫，讓人必須不斷轉頭去看字幕。但看了又疑惑了，歌詞明明淺顯易懂，卻為何無法有效地駕馭呢？

本戲若有機會翻修與優化，我還是相當期待的。主創團隊選擇挑戰的類型非常有意思，在我印象中台灣還沒有那麼純粹的活屍劇場，但在類型電影已經具有相當豐厚的傳統與經典後，劇場要在資金缺乏的狀況下殺出一條血路，勢必得在劇本和表演功底兩者下足功夫。不然冒然出手，卻僅停在一場拼盤搞笑秀、止於一齣邏輯尚未完善的不瘋狂鬧劇，那就太浪費這一場對類型的探索了。